雕像世界之最(《雕像》：在神圣的暗夜里，他走
《北京文学》自1950年创刊以来，一直由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管，并由北京文学期刊中心主办。作为一份大型综合性文学杂志，它刊登了包括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和文学评论等多种优秀作品。
该杂志目前拥有原创版《北京文学》（精彩阅读）和选刊版《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其中，原创版主打好看小说，聚焦报告文学，力推青年诗歌，追求清新感与现实感，同时注重大众性和可读性。而选刊版则精选全国文学刊物中的优秀中篇小说，为读者呈现千种书刊的精华。值得一提的是，《北京文学》的第一任主编是老舍先生。
在最近的《雕像》文章中，郭艳以精致的文笔描述了年轻女孩金对艺术和爱的追求。故事中的金，沉迷于艺术，时常与男孩笑颈一同参观艺术展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邂逅了神秘的轮椅少年伽拉，两人都看到了别人未曾注意的雕像——“与狮鹫搏斗的人”。这个神秘的雕像成为他们命运转变的契机。随着故事的发展，金结束了与笑颈的友情，并在意大利做古典雕塑修复工作时再次遇见了伽拉。两人在意大利演绎了一段充满爱情、悲伤、悼亡与重生的故事。
这个故事具有俄罗斯套娃式的多层内涵和意蕴。在表层，这是关于女孩金寻找身心契合之人的故事。笑颈虽然也喜欢艺术，但他的平庸、做作和无知使他在金的眼中显得无足轻重。而神秘的伽拉则展现了金的理想中的少年形象，他对艺术有深刻的直觉和鉴赏力，即使是身体上的残缺也无法掩盖他的纯粹与稳定。这导致了金与笑颈的分道扬镳，以及与伽拉的穿越时空的爱情。
而在更深一层的故事中，有一个关于“残缺王国”的隐喻。在这个王国里，人们因为王子的跛足而必须有残缺。当残缺成为常态后，人们开始忽视它，甚至将其视为正常。这个故事通过王子最终找到完整的女孩金暗示了即使身体残缺，人们对爱情和心灵完整性的追求依然不受阻碍。这个隐喻揭示了成人世界制定的各种规则、标准和制度如何造成人的各类“残缺”。
作者张天翼以精湛的笔法展现了现代社会中的爱情、自省与反思。故事中的金患有现代性症，她对现代人的鄙陋有强烈的自省与自知。她选择学习古代艺术品的修补术，通过对被损坏的艺术品的修复来呈现古典艺术的完整性。在碎片化生存中，金遇到了伽拉之前，她的身心其实并未得到真正的修复。他们的爱情超越了世俗价值，是两人之间的精神契合与灵肉结合。但当伽拉去世后，金迅速与笑颈结婚，这次婚姻并非出于真爱，更多地是因为两者各方面的合适以及金急需通过婚姻来遗忘伤痛。这段婚姻凸显了金的自私、懦弱和虚伪的一面。最终，金坚守了对完整性的追求，并在多年后以修复术的方式完满了自己的一生。
金与笑颈，两者虽都是身体健全的人，但他们的灵魂和情感却孤独、寂寞，仿佛带着现代社会的精神残疾。伽拉，无论他作为人还是作为雕像，他的身体都充满了残缺，他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羡慕的完整性。面对自身的残缺，他坦然接受，甚至对盲人志愿服务坚持不懈，展现了一种神秘的信念和价值的坚守。就像那个跛足的王子，在充满残缺的世界里，依然能够找到那个唯一健全的女孩。
这部作品描绘了关于真与爱的发现，身心契合的爱欲，以及人的完整性的复归。金这个人物，如同现代文学中的“多余人”，她拥抱真与美，却常常无法彻底地投入其中。她似乎与现实世界疏离，却又被物欲和碎片化所深深裹挟。在这诸神退场的时代，金依然执着于发现真与美，能够看见事物内在的真实性。她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对于当下的生存来说，显得尤为独异，甚至奢侈。
在物质主义和欲望横行的现代，生活被肢解得七零八落。通过阅读《雕像》，我们重新思考这些价值和理念，重拾对于爱情、真与美的感念。古代雕塑可以通过修复术还原，那么现代人碎裂的灵魂又该如何恢复其完整性呢？或许，我们需要回归诗与真，如荷尔德林所言：“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你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
曾经，我有一位朋友，我称他为“笑颈”。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们因共同热爱艺术而相识。他虽然外表普通，甚至有些滑稽，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对美的渴望。每次去看展览，他总能发现那些令人惊叹的细节。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看威廉·透纳的画展，他后颈的褶皮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笑，而那双眼睛更是深邃无比，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
我们一起探讨“爱”，我坚信人们无法爱上那些自己觉得滑稽的人，但我和笑颈的相处却轻松自在。他有点傲慢，但从不刺伤他人。每次从展馆出来，我们都会坐下来热烈地交换意见，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展品。
一个春天的转折改变了我们的关系。那天，城中的新展览吸引了我和笑颈的注意。当我兴奋地前往博物馆时，他却因家中急事无法赴约。虽然有些失望，但我决定先独自探索。那座博物馆我们已去过多次，常设展览让人流连忘返。当我沉浸在大西洋底沉船展出的物品中时，一件青铜雕塑“熟睡的爱神”和一座大理石雕像“掷标枪的人”让我深感震撼。他们的残缺让我思考起完整与破碎之间的界限。
有学界的推测，这艘古老的船上或许还承载着涅墨西斯女神的雕像。在希腊神话中，狮鹫是她忠诚的伙伴。我怀着好奇心，凑近展柜，几乎鼻尖贴上玻璃，试图从那看似无脸的残块中解读出梦幻般的神情。尽管只剩下肢体残块，我仍然能感受到一股震撼人心的英姿，仿佛生与死之间的紧张氛围一触即发。
我轻声嘀咕着关于战斗的未知，安保员则远远地提醒着：“请与展柜保持距离。”我答应着他，脚步轻快地离开，假装被旁边的一排钱币吸引。当尴尬的羞窘稍退，我又悄悄地返回，远远地站在那个描绘“与狮鹫搏斗的青年”的展柜旁。这个展柜四面都吸引着目光，我在每一面都驻足凝望了许久。所有的肢体都呈现出极度的紧张状态，我在观看的自己的手臂也忍不住暗暗使劲。
走出博物馆的大门，我兴奋地给朋友笑颈发消息：“真好看，你一定要抽时间来看。”笑颈回应道：“好。”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等待，反复回味着雕像、调料罐以及厨具的印象。如同每天为插花剔除腐根以保鲜，只等笑颈的一句“我也看了”，我才能敞开胸怀，分享我的想法。
回想起当年的我，年纪尚小，对于自己的判断缺乏信心。我总是寻找赞同者来确认自己的感受，在选择事物上也需要别人的认可才能真正相信。观赏的快乐，对我来说很大程度上寓于意见的交流之中，快乐会在热烈的讨论中倍增。
学校课间时分，我在笔记本上画出雕像残块的形状，用铅笔勾勒出我对残缺部分的猜想。他双手或许紧握着狮鹫的翅膀，屈膝撞击对方的肚皮，却被巨爪挡住……
等待了三个星期，终于接到了笑颈的电话。他告诉我：“那个沉船物品展，我看了。”我兴奋地回应道：“太好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意外：“我不喜欢。”在交流中我们得知他对工艺美术的看法以及对雕像的评价存在分歧。虽然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和感受，但他的观点却让我无法完全接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说：“可能你没看错展品但我肯定的是我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雕像。”这让我感到震惊并引发了我进一步的求证和探索。经过多次寻找和确认最终发现原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座雕像让我倍感失落和困惑安保员的回答也使我倍感挫折似乎整个博物馆都没有那座雕像的存在但我依然无法释怀那些细节和印象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真实存在过一样让我无法释怀仿佛经历了一次失落和遗忘的旅程最终只能以自我安慰的方式接受现实并在心中默默怀念那座未曾谋面的青年雕像。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人生中的许多美好事物可能就在我们眼前却难以察觉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去发现去珍惜也许这才是生活中真正的艺术和价值所在让我们保持敏锐和开放的心态去探寻生活中的美好和奇迹吧。在阴霾的天气里，我带着沉闷的心情走进博物馆，不经意间却被一抹对话的场景逗笑。一对父女站在“掷标枪的人”雕塑前，小女孩聚精会神地聆听父亲讲述关于雕塑的故事。虽然雕塑有所残缺，但在他们的叙述中仿佛变得生动起来。
正当我沉浸在这温馨的对话中时，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他的眼神似乎透露着某种追寻和探索的光芒。我不禁产生好奇，于是我走近观察。只见他正专注地阅读着盲文册子，他的手指在凸起的文字上轻轻滑过，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温柔而细致。
我站在他的旁边，原本想要帮助他解读展览的内容，然而却尴尬地发现他并非真正的盲人。我羞愧地向他道歉，而他则以宽容和微笑回应我。他解释说他并不是盲人，而是特意来检查博物馆是否为他们制作了盲文版的导览手册。他的善良和细心让我心生敬佩。
我们交谈起来，他告诉我上个月有几个展柜的温湿度控制出现故障，导致一些展品需要撤回修复。其中就包括我最喜欢的那座雕像“与狮鹫搏斗的青年”。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让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的话语间透露出一种成熟和智慧，让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和敬意。
随着交谈的深入，我发现他身上的矛盾之处更加明显。虽然他年纪轻轻，却有着超越年龄的从容和深沉。这种特质让我对他更加着迷。我们在展厅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聊着关于展览的内容和他的人生经历。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不前，我们仿佛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突然之间，他显得有些不适，我意识到他可能有特殊的身体状况需要休息。我心生担忧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时，他微笑着回应我说他需要离开一会儿。我看着他半垂的头和异样的面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之情。然而他也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挑战和困扰。我尊重他的决定并目送他离开博物馆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转动着眼珠，透过薄雾般的目光探寻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估量眼前这个人是否能够信赖。随后，他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不是，这个博物馆的卫生间并没有配备残障人士设施，我上次就遇到了一些困难。”
我脱口而出的回应是“我帮你”，但立刻意识到这样的表态可能过于唐突，我尴尬地道歉，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
那少年笑了，这次笑得更为灿烂，他的嘴唇一咧，露出里面雪白的牙齿。那一刻，我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这样的场景在何处见过，或是在读诗时脑海中浮现的想象——你的牙齿如同刚刚剪羊毛的母羊群，洁白无瑕。一种莫名的放心感涌上心头，牙齿是生活状况的直接反映，他的牙齿整齐漂亮，说明他得到了良好的照料。
他微笑着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只是你不知道。我能自己处理，今天为了来这里，我特意从早起就没吃东西、没喝水。关于卫生间的事我也已经投诉了，只是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过段时间我会再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进行改造。”他两眉往上一纵，熟练地操纵轮椅转向展厅。
等待电梯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膝头拿起册子递给我，“能帮我把这本盲文册子放回架子上吗？谢谢。”我接过册子，迅速跑回去插好。心中升起一种预感，我迅速回头，果然他已经消失在电梯间。
我的脚步虽快，却未能赶上他。我立定在原地，犹如一座雕像。那一刻，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尽管我十分渴望与他同行，但他若不愿，我便不会强求。那时的我太过年轻，脸皮薄得如同薄胎瓷器，对自我尊严的维护近乎严苛。
自那次关于沉船物品的争论后，我和笑颈的关系逐渐冷却。尽管他两次约我看画展我都拒绝了，但我依然会在有空的时候去那个博物馆，期待与他的偶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他的联系渐渐断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纽带竟能因如此微小的摩擦而断裂。
在意大利的修复科学中心学习期间，我深入了解了这个行业的历史和发展。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瑰宝到如今的技术修复手段，意大利始终走在世界前列。修复者们坚守可逆性原则，对每一笔修复都进行记录。即使面对地震等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害，他们也能通过精湛的技术和不懈的努力将文物修复如新。意大利人对文物的重视和投入令人钦佩。
我在中央修复高等研究院学习了五年，选择了“石材”作为我的专业方向。除了学习相关的历史理论外，还要掌握化学、物理、冶金学、矿物学等科学知识。成为注册文物修复师后，我进入了研究院的工作室，开始了与雕像日夜相伴的生活。我们的工作间设备齐全，从X光机到显微镜，从刀到脚手架，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历史的见证者得以重生。移动一座雕像需要极大的细心和耐心，因为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在繁忙的工作室内，钻床永远都在忙碌着。它的任务繁重而多样，不仅要切割合金短棒，打孔，还要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在修复艺术品的现场，填补上那些必要的环氧树脂胶，实现断肢再植。这是一种宛如外科手术般的精细工作，每一次操作都需要精确无误。
上周，工作室的同事们完成了一项长达十年的艰巨任务。一座皇帝骑马的铜像经过他们的巧手“康复出院”，仿佛经历了一场盛大的重生仪式。为了庆祝这一刻，他们举办了一场派对，为皇帝和马立牌，涂鸦大字报，表达喜悦之情。修复艺术品的旅程充满了挑战与激情，每一次修复都是一次对时间造成的伤害的疗治，仿佛是对爱的深深隐喻。
修复术是一门独特的艺术，对于修复师而言，他们对待艺术品的情感就如同医生对待患者。他们与栩栩如生的艺术品日夜相伴，倾注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在青铜和大理石的肌肤之下，他们感受到一种与灵魂相通的神秘联系。每一个修复动作都蕴含着深沉的爱意。
同事们与他们的修复艺术品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纽带，给雕像取昵称，定期探望。有些修复后的艺术品因无法再展出而被收藏入库，如同永别。一位女同事甚至半开玩笑地将她的雕像男友比作一个持久存在的存在。
我也曾经历过几段感情经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遗憾。有时我会想象自己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转身离去的瞬间，试图弥补遗憾。那种悔恨从未消退，仿佛可以透过肌肤触摸到。我无法与人分享这种情感，只能将它深埋在心底。
在某个跨年夜，我参加了一个乐队的演出，被歌曲中的歌词触动心灵：“我多么希望你在这里”。那一刻，我问自己心中趣怪网希望的是谁？答案始终是他。在每一次许愿的机会中，我都希望他能够再次出现。
后来，我被派去修复一座18世纪的酒神雕像。我需要在展厅的大玻璃柜中工作，一边修复一边接受游客的观赏。最初，我感到不适，那些审视的目光让我感到心乱。但我的同事提醒我，要把那些游客看作是雕塑，是透明的修复师在运输他们到不同的房间。她的话语给了我启示，让我能够坦然面对观众，享受与酒神的二人世界。
这位酒神雕像仿佛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婉娈、神情稚嫩。他斜倚长榻，身姿优美，仿佛坐在云端或水流之中。我用黑光灯仔细扫描他的表面，寻找瑕疵和裂缝，然后逐一处理。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穿着象牙色西服，手杖支撑着他。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凝视着我在修复过程中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目光仿佛在告诉我一个关于时间、关于修复、关于爱的故事。
每一天的修复工作都充满了挑战和收获。我深入体验了修复师的工作和生活，感受到了他们对艺术品的热爱和敬意。在这个充满挑战和机遇的世界里，我们都在努力追寻自己的答案和希望。（节选）